2021 / 2022

十二月在日本也稱為師走月，意思是年末到了各家都要請僧侶、法「師」們去誦經，東奔西走非常忙碌，因此稱為師走。而我雖然不是師字輩，但年末也是忙東忙西不知不覺就要過年了。每年都想趕著在結束之前寫完一年的回顧，這次太忙也沒辦法靜下心來寫，就這樣過去了。賀年卡也是元日晚上才拼命寫完，字醜就算了連字怎麼寫都忘記，數度寫錯好像中文才是第二語言。

有鑑於深感自己寫作能力和手寫能力的退步，今年的新年新希望就是能重拾寫作、重新開始練字。希望今年年底回頭看時，不會覺得心虛就是了。

離開台灣已經四年，加上打工度假的一年在日本的生活已經五年了。慢慢地已經感受到那種認同與歸屬的問題，還有跟台灣的親人朋友漸漸搭不上話的恐慌與無力。也許恐慌太誇張了，但是每每看到朋友的動態討論到職場訂下午茶這種新文化、打卡去了最新最熱門的台灣景點，總是會想，如果我現在在台灣，是什麼樣子呢。

我沒有在台灣工作過。正確來說確實是有一段半年左右的經歷，但也並不是一般的台灣職場的樣子。我的職涯、我認知中的工作方式工作態度，都是在日本學習成形的。有時候會很羨慕台灣的朋友可以上班一起討論昨天的新聞八卦，下午一起訂下午茶，發年終的時候群組瘋傳某公司又發了幾個月。在日本上班就是上班，連隔壁部門很難搞都不太會抱怨。有時雖是羨慕得想回台灣，卻也擔心自己的工作方式已經跟台灣人不一樣了，會不會反而無法習慣台灣的職場文化呢？

因為疫情，過去那種想飛回去就回去的日子突然非常奢侈又遙遠。從以前半年一年也會跟家人見面聊天、每次回台灣也總能約到朋友吃飯，現在卻變成只能在社交軟體上一瞥對於大家來說的日常。我好像不是一個很擅長用社交軟體的人，總是想著見面了要聽你們說金門哪裡好玩、工作上同事有多討厭、搬到新家是什麼感覺。對我來說社交軟體都只放著自己最精采的生活，好像一份私生活用的履歷表，美化多過於真實。於是慢慢地、真實的樣子越來越模糊，漸漸開始害怕回去時你們也會認不得我了。

雖說現在仍然看不太到疫情的盡頭，心裡的不安也無法消除，但回頭想想還是完成滿多事情的。沒想到三十而立、我也真的做到了。

先是因為疫情，加上工作的壓力，第一次嘗試了心理諮商。一直以來都覺得心裡有些問題不知道怎麼面對，甚至不是很確定問題在哪裡、長什麼樣子。但是諮商之後，好像真的更能客觀看待自己的情緒，可以在每次沮喪的時候不要陷進情緒，直至自己甚至另一伴也崩潰的程度。

我研究所時經歷過一段不太開心的時間，一直沒有辦法好好面對。諮商開始之後我才知道，除了這種顯而易見的事情，其實有更多人生路上我覺得微不足道的事，也能在我心裡埋下一顆種子，某一天遇到類似的情節就會開始發芽。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人生的每時每刻都這麼重要。

於是，我學會了好好看清楚自己沮喪的原因，也許我無法馬上解決，但至少我可以比以前更平靜地看待事物，也不再把新發生的事情連結到過去的經歷、因此影響了自己的判斷。活了三十幾年，終於可以誠實地面對過去的痛苦了。

再來就是因為疫情，工作變成在宅勤務，時間也變多了。假日開始嘗試滑雪、潛水、登山，這些從小因為身體不好體育課都坐在旁邊的我，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運動。其中的潛水最讓我感觸良多。我其實是會游泳的，但是一直以來都會害怕比自己身高還要深的水。我還記得國中時，學校的游泳池中間有一段深度是超過我身高的，但我從來沒有發現，直到有一天我在中間停下來了才發現我碰不到底。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辦法好好從泳池一端游到另一端了。大學畢業旅行時，也因為太害怕深水所以沒辦法跟大家一起浮潛。

到了夏天，熱愛潛水的朋友找我們一起去伊豆諸島的御藏島自由潛水看海豚，我這才不得不面對自己對深水的恐懼。記得一開始在淺水池練習我還悠哉悠哉，一到深水池就扒在泳池邊好像泳池版的簑衣蟲一樣。但是隨著朋友跟教練的鼓勵，還有後來去沖繩幾次練習以後，終於克服了害怕深水的念頭、成功與海豚一起游泳了。回想起來還是好感動。三十年來、第一次可以跟大家一起享受運動的快樂，可以毫不心虛地說我會滑雪、會潛水、目標是爬完日本百名山。

另一項人生成就，就是永住權了。日本的永久居留權對於高度技術人才來說相對很好拿了，但是我直到拿到的那一刻，才覺得「阿、我現在也是永住者了！」，是有除了台灣以外另一個選項的人了。出國以前從來沒想過要在台灣以外的地方長期生活，但是離開台灣之後，才發現其實在不同國家都有據點是很平常、也是我可以實現的事情。取得永住權的過程雖然不難但其實滿繁瑣的，而且很多條件都是跟自己的客觀條件有關（念的大學排名、年收、年齡等），準備資料的時候也是一個審視自己成就的過程。我也從一個打工度假仔、到現在用高度人才拿到永住權了呢。

最後就是因為拿到永住、終於可以在日本貸款買房子啦。新家也在橫濱市，是在山丘上充滿綠意的住宅區。等待疫情結束那天，再請各路親朋好友來新家玩吧。